Vinchent的博客

“爵士乱入指南”

音乐的传承大体上可以分为两个体系,一个是靠乐谱,另一个是靠口耳相传。

为什么学乐器要识谱?我看到一个比较有说服力的答案是这样:如果单纯靠背指法,靠高强度的练习学会一首曲子,很快就会忘了。又因为不会看谱,再想拾起来的时候,又得靠重新背一遍指法,重新找回肌肉记忆。而如果具备了视奏的能力,就可以减少很多对记忆的依赖。

非常有道理,我在车站看人弹钢琴经常是这样,一段顺溜一段磕巴,大概率就是忘了谱子。这个时候分两类人,一类人就放弃了,另一类人打开手机把谱子掏出来,就能弹个大差不差。

这一条路径是乐器学习的主流方式。它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演奏的目的是把谱子还原出来,古典音乐的体系就是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我们200年后听贝多芬,是想要听到200年前他写下的音乐,虽然不同的乐团不同的指挥可能会有不同的演绎方式,但是其基础都是谱子。

做个类比这就好像背诗,谱子就是写在纸上的诗句。小的时候不识字,能背的几句诗靠的是重复大人念出来的。长大了识字了,不用背,照着书上写的就能读出来。但是考试的时候不能看书,还是得背。现在不上学了,诗也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看到还是会读。这大概就是绝大多数业余学乐器的人走过的路。

而音乐确实就是一门语言,除了靠读和背,也可以靠。这就是我认为音乐的第二个传承体系——口耳相传。我们都是先学会的说话,再学会认字的。音乐也是一样,比如Blues,Gospel,jazz这些音乐类型,最早都和教堂脱不开干系。直到今天,爵士音乐家们十有八九音乐的入门都是在教堂。他们就是从小浸淫在这个环境里,一直训练自己的听感,以至于听到就能弹出来,就好象我们模仿大人说话,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字,但是我们能听懂,也能复述。

那么如果这条路径不依靠谱子,是怎么传承下来的呢?靠的是即兴。在这些音乐体系里,即兴演奏不是某种锦上添花,而是基本中的基本。就好像说话,我们有个主题,然后随口就说出来了,遣词造句都是随着思维的流淌而自然发生的。Jazz的即兴也是一样。

这给我的一个启发是:**不要把即兴当作一个高级技能,一个必须要等到自己技术水平很高才能去学习的技能。而应该当作学说话,从牙牙学语开始,从最简单的句子开始学习,然后慢慢提高。**不能等着自己把字典背了三分之二才开始学说话。

了解了jazz音乐的特性之后,就会发现,jazz的“正确”学习方式也许不是靠谱子(transcription)。因为它的传承方式本身就不是依靠谱子的,而是依靠听。最早演奏和学习爵士乐的人们甚至可能都不识谱,jazz的很多谱子也根本不是人能看懂的,因为来自古典音乐的记谱法并不适合于记录爵士音乐,就好像完全用拼音来记录汉语,是非常蹩脚的。

谱子依然有它的用处,那就是抵抗遗忘,但是这时候的谱子目的也改变了,为的是给自己提供最重要的提示,然后帮助自己即兴的时候不会弹跑了,尤其是在和其他的乐手合作的时候。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爵士乐里用的最多的是lead sheet(和弦谱),这种和弦谱有一个基本的主题旋律的五线谱,然后有和弦的进行,剩下的全靠乐手自己发挥。

所以,爵士乐的正确打开方式也许就是多听多看多模仿,不是依靠读谱,而是训练自己的耳朵,训练自己transcribe(扒谱)的能力。不止一个我关注的jazz钢琴家说过,他们从小学琴的时候,根本没谱子可看,就是靠一遍遍听录音,一段段模仿出来的。

现在看来,这种“笨办法”简直不可想象,但是想清楚这种音乐形式的传承和发展的方式,也就不难理解了。

另一个启示反而是音乐理论学习的重要性。既然爵士是一门语言,那么它就有他的字词和语法,一个一个单音就是字母,和弦就是词语,和弦的进行就是句法,而这一切依靠节奏来表达。

一个音乐家说过:你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为了找一个音而把节奏打乱。 另一个说法就是:弹什么音并不重要。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只要你待在正确的节奏上,弹什么音都可以。

音和音之间制造某种关联,音乐的进行就是制造紧张和解决,所谓“错音”在这个意义上,无非就是制造了一个比较出乎意料的紧张,乐手需要做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解决这个紧张,或者利用这个紧张制造更大的冲突,再解决。无论如何,爵士乐是流动的,一路向前,不会因为错音而停下来,也不应该因为错音停下来,这也是它的魅力之一。

可惜我就属于在节奏上毫无天赋的类型,如果有一天我竟然能弹爵士了,那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不读哲学的程序员不是一个好摄影师

四个月前我买的Canon R100配18-45mm的套头,当时买这个相机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最便宜,最入门。我买的时候还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喜欢拍照片,毕竟听到的相机放在家吃灰的故事太多了,我以为自己也不能幸免的,所以买一个最大路的货,好出二手。

四个月来,我用这个相机一共拍了几百张照片,其中一半以上是看展的时候拍的展品,另外一半是阳台望去的天空,属实没有怎么好好拍的。按理说这部相机应该要走上吃灰的路了,然而,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积蓄。

故事要从八个月前在去宜家的公交车上说起。当时刚刚分手搬家,要置办家具,同时又在如火如荼地找工作过程中,为了补课,购买了极客时间的会员(一个技术导向的知识付费平台)。就如同其他知识付费平台一样,在18-19年最风起云涌的时候,所有平台都在出类似的课程:比如理财和摄影。鉴于我听架构的课已经耳朵生茧了,心想就听听这上面的《摄影入门课》吧!

结果出乎意料,听了前几节我就直接被劝退了,课从电影史讲起,然后是光圈快门ISO等技术内容,听得我晕头转向,我当时想:还好没入坑摄影。

但是殊不知,有一颗小种子种到我心里了。

我本着强迫症的原则,还是慢慢听完了《摄影入门课》,听到后面我觉得:

彻底劝退了!这辈子也不要碰摄影了好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但是主讲小麦的声音真的很好听,那不可一世的口气也实在是有点吸引我,于是我又听了他在极客上出的第二套课《去无方向的信》,其实还是摄影入门课,只不过换了个更平缓的方式重新讲了一遍,还是光圈快门ISO,但是这次我听起来就熟悉一些了。

于是《去无方向的信》也听完了。我依然拿手机拍着烂照片。但是我有点动心思买相机了。


于是买了第一台相机,因为相机拍照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只有三个可控的参数:光圈,快门,ISO。这三者决定了曝光,也就是决定了除了画面内容以外的其他东西,而画面内容则由焦段和焦距决定。我希望能够通过自己对于参数的控制来“创造”出一张照片。

所以我买相机不是为了拍“照片”,而是为了“拍”照片,只要能让我手动控制这些参数就好。

刚开始的照片自然是过曝,欠曝,对焦也对不上。我还记得第一次拿着相机去看霍克尼的画展,我愣是在第一个厅摆弄半个小时就是为了把相机的参数调好。当时还不知道手动对焦可以放大辅助对焦,也不知道取景器的偏振度数是可以调的,所以那一次拍的照片基本全部没对上焦。但是曝光还算准确!蒙上的。

再然后,我慢慢拍,慢慢拍,虽然还是拍烂照片,但是基本可以把烂照片拍成手机拍出来的样子了,可能比手机还更令人满意一些。

我大概这样拍到七月份,一个多月前。


某一天,我关注了小麦的公众号「排照片的麦仔记」,我看到他在B站上出了两门摄影视频课。我看了大纲,其中一个和《去无方向的信》基本一样,我一般是不上当的,但是这次我本着做慈善的精神,心想我还是从他那学到不少东西的,就支持一下吧!于是就买了他的B站课程《不成体统的摄影课》。

我还怕自己都看不完,结果没想到,摄影的课真的还就是得看(废话),他一边讲我一边看,看着看着好像就学到了点什么,这些图大多数也都是在文字稿里贴出来过的,但是当时看文章这么一眼扫过去真的是没在意。

看完《不成体统的摄影课》之后,我又紧接着开始看《一个平平有奇的世界》,是摄影课的延伸,主要就是评片,看普通人的照片拍的都是啥样,问题在哪,大师拍的又是啥样,大师拍的到底好在哪,然后最精彩的部分是,这些普通人学过练过之后拍出来的东西又变成了啥样。

第一次看到最后的时候我记得是个夜晚,我已经关灯准备看完这个视频就睡,结果我震惊了,震惊到我吹着电扇还在出冷汗,怎么这些人经过两个星期的练习能拍的这么好?

他们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8月7号的晚上下班,我拿着相机出门“扫街”,在家附近“建构”和“截取”。之后我发了一条朋友圈:“#下次一定可以拍更好”。

从那天之后,我看世界的方式开始逐渐发生变化:我走在路上低头的时候在思考人生,抬头的时候在建构和截取眼前的画面。

“单一主体”是很多烂照片的问题,于我而言这更多是一个观察世界方式的问题,我们的眼中常常只能聚焦到那一点点东西,而看不到周遭的环境,看不到“整个画面”,而一张照片给观者呈现的是整个画面。

这一点放在怼脸拍的肖像上都成立,当一张脸占据整个画面的时候,主体不再是这张脸,而是脸上的细节和沟壑。

从这个点切入之后,注意边角,空区的问题变得理所应当自然而然。于是拍照的过程前80%都在眼脑之间完成:

我想拍到怎样的画面?

我要拍到的画面多大? –> 我要用到多少焦段的镜头? 我离被摄主体应该多少距离才能框住我的画面?

我要拍到什么? –> 我的焦点应该对到哪里?我的景深应该保持在怎样的程度?

我要拍怎样的效果? –> 我的曝光应该调整到怎样的参数。

我出片很少,经常是逛一个下午也只按十几二十次快门,删掉废片,也就存下来几张,但是都是我相对满意的——也就是拍出来了我想拍到的。

在《不成体统的摄影课》开篇,小麦就说到:“能拍清楚就很不错了!”这看起来是个玩笑话,现在谁拍照片还拍不清楚?

在我如琢如磨几个月之后,才懂得其中的艰辛,以及“拍清楚”之后的喜悦。


后面的事情发展得非常快,我立刻决定换了相机,因为R100有一个硬伤,那就是没办法看对焦距离和景深范围,这对于手动对焦来说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的相机选择非常简单:手动操作友好,最好有物理转盘可以控制光圈快门ISO,并且能够看到景深距离——于是富士成了我的首选。当我看到Leboncoin上有人低价出二手XT3的时候我就果断入了。

很快我拍的几张照片得到了业余也摄影的同事的赞赏,然后我开始发到Instagram上。我在Ins上关注了课程里提到的大部分摄影师,算法被调教之后也开始给我推更多的照片。

越看我越觉得摄影水是真深,不是深在器材,而是深在那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周一下班,从RER上下车,迎面走过很多乘客。那一刻,好似被什么东西附体一样,我看到的脸不再是“美”与“丑”,而是说不尽的曾差百态,说不尽的沟壑纵横,每一张脸孔都值得被认真欣赏,都有它独特的地方。

包括我自己的脸,我从来都会在镜子中躲避目光的脸。


摄影带给我的,远比我想象的多。感谢小麦!我本来想把这么好的课“据为己有”,但是我还是决定写出来了,如果世界上能多一个爱拍照片的人,一定会更美好一点。

身与心

上周六,我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第一次打保龄球。打之前我草草问了一下朋友技巧是什么,他其实也没有回答我具体的技巧,而是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扔球的方法,有的人用拇指食指无名指,有的人用拇指食指中指,有的人手腕内侧朝前扔,有的人手腕外侧朝前扔,有的人跑着扔,有的人站着扔……球的重量也不同,轻的球可以扔的更轻松,速度更快,但是球的轨迹更容易漂移;重的球扔起来更费劲,球速一般也更慢,但是轨迹更稳。总之,一通介绍下来等于什么都没说。

等到轮到我的时候,我拿着球,挥着手臂,尽量让球的运动轨迹保持直线。然后我的大脑开始对自己说话:

“放松,放松。让球来带动手,球的惯性让他自然地想要走直线,只要我足够放松,手上不要有多余的动作改变球的轨迹,那么球就会沿着我手臂的指向滚到目的地。”

然后说完这句话之后我的大脑就好像从身体撤离了一样,我的手开始“漫无目的”地被球带着甩动,我眼睛看着远方的billes,想起来驾校老师说过的话:

你的身体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校正到你目光所及之处。

然后放手,球自然滚向前方。

第一掷我肯定是扔歪了,但是从第二掷开始球就走完了全程。第一局比赛我基本上都是第一掷扔歪,第二掷补回来一点。但是到了第二局比赛的时候我的第一掷基本上都能成功打掉一半的球以上,但是第二掷会比较困难,因为剩的球比较少的时候更不容易击中目标。

不过结果仍然令我十分惊喜,我两场比赛都是第二。第一场是随意分的组,第二场是上一局的前五名在一起的冠军赛,我只输了第一名7分。这对于第一次玩儿这个项目的我简直不可思议。

我几乎从来没有过这种高峰体验!我归功于这种“身心分离”的体验。


以我的体验而言,在日常状态中,人有两种自然状态,第一种是来自肌肉记忆的自发运动,比如呼吸,行走,咀嚼,都不需要大脑的参与,这是身体自己就能完成的工作。

第二种状态则是大脑全力介入操控身体的运动,比如说绕口令,练乐器的指法等等,这是一种学习态。

学习态不会持续很久,行为就会成为习惯,也就进入了第一种状态,大脑只需要稍微发号施令,身体就会去依照肌肉记忆来完成,不需要消耗更多的资源。

就好比打字。我几年前刚开始学双拼的时候,每个字都得想半天,还要在口诀里找。现在我口诀一句也不记得了,但是一个个字却从指尖流淌下来(我实际上敲下来的是:djuiyigegeziqtcsvijmlqthxxld),没学过的人会说这是什么乱码??确实,一开始学的时候真的是靠背,但是大概几个星期之后我就基本习惯了。

除了这两种很常见的状态,还有另外两种状态。

第一种我称之为“身心合一”,也就是“正念”。正念在我看来指的是在身体auto-pilote的时候,让意识流动过去,陪伴身体。比如我现在在打字,我的脑子里在想接下来该打什么字,我的意念完全不在手上。那么这个时候的正念,也许就是感受手指触碰键盘的感觉,感受键盘敲击发出来的声音,感受在这个过程中协调的肌肉的肌肉的运动。也就是说把“心”重新注入到“身体”之中。

第二种则是我体验到的“身心分离”。也就是在我们处在思维强力控制身体的学习态的时候,让自己的思维放手,离开身体,放弃对身体的控制,而让身体自由地运转,在一个简单的指引下,自己找到协调和运动的轨迹。

我在最开始左手弹八度音程的时候就有过这种体验,一开始总是需要眼睛去找那两个键位,拇指放这,小指放那,然后弹下去。非常别扭,非常累。之后我故意告诉自己闭上眼睛,不去操控。那么协调手指的工作只能靠耳朵来完成了,所幸我的音感不错,八度弹错了一下子就能听出来,然后调整,调整到正确的位置,重复,手掌慢慢就记住了张开的幅度。虽然没有弹得更好,但是整个身体轻松了很多。

把大脑的控制移开,而让它回到指挥官的位置,向身体解释原理和该做什么,然后放弃micro-management,而让身体自己去体验和学习,这种“身心分离”就是我在打保龄球时候的体验。


关于“身与心“我还有最后一个体悟,来自于这两天阅读陈映真的《将军族》的体验。这两天晚上睡得不好,早上在路上精力并不充足,而陈映真在《将军族》里的风格又属于散文风格很重的那种,情节比较松散,得靠读者去拼凑一个故事。以我的精神状态,大脑很快就放弃阅读了,文字从眼睛里灌进去,读完一篇,或者说翻完一篇文章之后其实故事说了什么一点也不记得。

但是神奇的事情是,在我读完一篇文章的时候,身体是确切地能感受到一份压力,那份胸闷,一点点忧思,无可名状,但是我知道它来自于我刚看过的文字。我今天早上产生这种体验之后,又集中精力把我刚刚看过的一篇重新看了一遍,确认我的身体感受的确是文字带来的。

也就是说,即便是我没有主动在摄取信息,我看到的信息依然在被大脑的某个区域处理,消化,并且反馈到身体上,这个过程不完全需要我的意识参与。

之前听说过那种实验,在人睡眠的时候播放一些话来影响大脑继而转变人的观念,也许就是同样的道理。


总之,这是最近关于”身与心“的一些思考。感觉挺有意思的。

性善论作为一种人生信条

之前写过理想主义,这段时间又对于“性善论”这种非常理想主义的观念产生了新的思考。

“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这个问题它可以是一个纯科学问题,也可以是一个社会科学问题,同时也是一个信仰的问题。

但无论从什么角度来切入,它首先是个哲学问题,因为首先要定义“人性”和“善恶”。费曼关于哲学家的笑话并不是笑话,而是哲学问题真的不可能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所有对于此种问题给出确切答案的理论一定首先对于“人性”与“善恶”提供某种有利于其结论的定义,而问题的关节往往就出现在这个定义上。

而我不打算从严谨的理路去面对这个问题,而是把它当作一种朴素的观念,我们不去考虑它是否成立,而去考虑对于它的信仰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由此出发,相信“人性本善”即意味着:我相信我遇到的人是善良的

过于绝对的定义令我害怕,那么我退一步:我相信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遇到的绝大多数人,是善良的。 这里我们承认在某些情况下,我们遇到的某些人确实有可能居心叵测不怀好意。相信人性本善不意味着否认人性之恶的存在,而是把善作为一种初始状态。

出于这样的观念,我会认为在生活中萍水相逢的人对我没有恶意,我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我甚至可以在很大一定程度上信任他们。

一个非常简单的例子是,当随便在街上找一个人问路的时候,绝大多数情况下这个人会尽可能帮助你,如果他不知道就会说不知道,但是不太可能故意告诉你一个错误的方向,因为他坏。

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我们假设一个杀人凶手,就他的所作所为,一定是恶的。即便我们接受这样的条件,我们能否由此断定他是一个本质上邪恶的人?也许他性格怪癖没有朋友,但是他未必会走过苗圃必踩死花朵,对周遭的一切都充满恶意。

如果这样的人真的存在,那“杀人凶手”四个字真的是写在他脸上,而他能够杀人成功的概率肯定也十分渺茫了。

那么问题来了,也许他对于规则的遵守并不是来自于某种天生的善,而仅仅是社会的规训,是一套为了实现邪恶目标的方便法门。

一个困扰我的场景就是,假设这位能够遵守社会规则而掩藏自己的真实动机的十恶不赦的凶手,在行凶的路途上,遇到一个路人找他问路,他会做什么?

他会顺便杀了这个路人?他会告诉他正确的路?随便指一条路?直接说我不知道我没空?

我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最低,因为这很有可能会使得他自己真正的目的都无法实现。

至此,不妨翻过来把自己放在路人的场景:即便我找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凶手问路,Ta大概率也不会杀了我,最多最多就是敷衍了事。

想到了这些,对人性如何还会失去信心呢?!


当然,有些人就是来使坏的,是做局来害人。但是一个显著的特点是,这些人是主动的,而非被动的。

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应该怎么办?性恶论者或许会假设他们来者不善居心叵测所以直接拒绝和远离。性善论者或许会假设他们不是包藏祸心的直到发现他们其实图谋不轨。

这使得一个善良的人始终处于一个不利的位置,他们更有可能落入圈套。

确实如此,我对此无解。选择相信性善,是一种冒险。 是冒险就可能出现意外。这种情况不可避免。

但是我们依然相信这种事情是少数,所以我们仍然首先选择相信人的善心,并同时提高警惕。

我相信一善报一善,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善待他人,并把他人当作好人来看到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为此,我愿意冒险。我不得不冒险,否则终日生活于阴霾与猜忌之中,我又保全了自己的什么呢?

预算案

荒谬的不是Bayrou的预算案,而是这个预算案真的有可能通过。

现在子弹正在飞,反对党除了LR都表示要censurer政府。

PS这次应该没有什么悬念会选择投不信任票。因为他们已经在退休金改革的conclave被狠狠耍了一把,要是再和Bayrou政府合作,信用全无。我很难相信Olivier Faure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实际上我更难相信的是Bayrou能做出这么大的让步来换PS的支持,尤其是在马政权已经右转到这部田地的基础上。

RN是最大变数。政府倒台对于他们是否有利需要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即政府倒台之后是否会引发马克龙再次解散国会。

如果马克龙解散国会,那么大家重新选举,RN面临着Marine Le Pen无法参选的状况,以及最近RN贪污案官司缠身,RN是否能够说服中右选民是一个问题。如果选出来的结果没有去年的好,那么会被解读为一个RN式微的信号。

又鉴于RN从历史上来看就不善于县市首长选举,如果立法选举失利同时伴随着紧随而来的县市首长选举失利,那么会对2027的起跑有很不利的影响。

那如果马克龙不解散国会,而是选择“稳定”而重组政府,对于RN或许就是一个机会,它或许能够从建制派中拿到更多好处,并且相对平滑地过渡到2027,无论是Bardella还是Le Pen参选。

不过,如果这样可以谈,那么投不信任案之前为什么不能谈?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投下这一票呢?

不投的动机很明显:展示自己是一个负责人的政党,“会沟通”的政党,具备执政能力的政党。

投的动机也很明显:当局政府的“系统性司法迫害”。

在投与不投之间,全看Bayrou能不能给RN足够宣布自己谈判胜利的筹码。

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Bayrou的预算案。如果他和RN谈,也许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拿掉取消两个假日的那一条,再缩减一些移民有关的开支,剩下的法案也许就过了。

如果他被censuré了,马克龙没有解散国会,那么下一届政府大概率依然是他的亲信,那预算又会像2024年一样被冻结,然后搞到最后不了了之,大差不差。

如果马克龙因此解散了国会,选举结果很难预料,但是极大可能仍是没有多数,那么马克龙依然可以按照上一次解散国会一样无视选举结果再选自己的亲信上台……从而回到上面的推论。

总之,我推测最后通过的预算案不会比现在的版本好多少。我在今天写下来这些,免得到时候看到新闻再政治抑郁一遍……

不受欢迎的少数党政府不惜一切想要把握住政权,而不惜和极右合作,历史上曾经发生过,上次的那位德国总统叫兴登堡。